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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7章 从前慢
王子虚第一次见安幼南时,她就握住他的双手摇来摇去,尽管她身上带有欧珑柑橘古龙水的清新尾调,但过近的社交距离,还是让他这个i人感到十分难受。www.biquge700.com
当晚他躺在床上反刍,觉得这位“才媛”除了长袖善舞、古怪刁钻外,还给他一种莫名的的亲切感。这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个色胚,被姑娘家摸了手便开始不知所谓起来。
在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之间,他突然想到这股亲切感的来源:啊,原来她姓安,跟我母亲是同一个姓。
王子虚的母亲姓安,是个极为稀有的姓氏。王子虚的父亲姓王,是个极为普遍的姓氏。年少时的王子虚和他自己的姓一样,是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少年。
所以和其他同龄的痴男怨女一样,他也曾隐约幻想过:如果我不是姓王?而是姓安,我的人生会不会有什么不同?会不会就不这么普通了?
答案是显而易见的。当然会有不同,如果他姓安,那么他就不是王子虚,而是安子虚。这个名字像是仙侠小说里的男二,是女主的师尊,后来和女主发生了一段不伦的爱情。
这种想法在他长大后便渐渐消失了。王子虚便是王子虚,有一个很普通的姓氏,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员,很是遗憾。
总之,他在得知安幼南的名字后,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“这是我母亲的姓氏”,这让他后来感到十分自责。
从这里可以看出,母亲这个角色作为一个个体,已经从王子虚的生活中淡出很久了,久到他需要反应时间,才会对母亲的姓氏产生触动。
我们都知道,王子虚在8岁时母亲离开了家,从此再也没有回来。
但这并不代表王子虚8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。实际上,他14岁那年还见过一次。
当时他在读初中,下午的第二堂课上,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,把他喊出去,于是他在走廊上见到了安女士。
安女士张开怀抱,笑靥如花,将他狠狠抱住,然后带他去麦当劳,炸鸡汉堡点了一大桌子。
吃饭时,安女士跟他聊了很多,堪称喋喋不休、叽叽喳喳,但说了什么,他全然都忘记了。他的心思全用在对付那只炸鸡上了。
唯有一句话他印象深刻:安女士向他许诺,等她以后站稳脚跟,她会带王子虚去东海,和她一块儿生活。
王子虚当时如何回应的,他自己也忘了。吮指原味鸡实在难以对付。极有可能他什么也没回应。
不过即使安女士真的打算带他走,他应该也不会应允。安女士抛下老王走了,如果他也抛下老王,对老王也太不公平了。
第二天他到学校,一堆同学围上来问他,昨天那个来接他的风光靓丽、浑身名牌的白领女性,是不是他妈。
原来昨天安女士走后,她的姿容和风度在学生当中留下了深刻印象。她哪像是生过孩子的中年女人?简直就是风华绝代的女明星。
学生们讨论她的发型,讨论她的穿着,讨论她的容貌和身材。无论如何,都无法将她的形象跟王子虚这个土气的家伙联系起来。
一些学生当中的时尚达人更是发现,安女士的衣服和首饰加起来,价格可能比全班同学的行头加起来还贵,而且以其气质和自信程度,绝无可能是盗版。
所有人都对王子虚的妈妈啧啧称奇,连带着也高看了王子虚不止一眼。大家都对他表露出不加遮掩的羡慕,许多平时不搭理他的人,也跑来跟他讲话。
总之,安女士的一次来访,意外使王子虚成为了这个年级的风云人物。王子虚头一次意识到有妈是这么好的一件事。
后来安女士线上跟王子虚聊过几次。王子虚没有自己的手机,只能在微机课上回复消息,一段对话迁延日久,将网聊聊出了从前慢的感觉。
再后来,两人的聊天频率逐渐减少,安女士也没有再提起带王子虚离开西河的打算,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。再后来便彻底不联系了。
王子虚再次见到安女士时,便是现在了。
当他看到她的那一刻,一瞬间,所有散碎的生活段落,都在他脑中连成了线。
安幼南左顾右盼,像一只紧张兮兮的金仓鼠,故作镇定,脸上的表情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。
“呵。”她发出了一声干笑,对王子虚说,“你看你紧张的,称呼都叫错了……”
“王子虚。”安女士一句话让安幼南陷入了沉默,“跟我来一下。”
她脸上表情严肃,甚至显得有些不悦。
安幼南说:“妈,他是……”
“你先不要说话。”她语气严厉地阻止了安幼南,“我跟他有些话要谈,你就呆在客厅,不要随意走动。”
“可是他……”
“听话!”
安幼南抿着嘴,委屈得像个宝宝。王子虚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。
“跟我来。”
王子虚跟着母亲上了二楼。她推开一扇房门,朝他招了招手:“进来。”于是王子虚进去。
这看上去是她的房间,她从梳妆台前信手搬过来一把椅子,指着椅子道:“坐下。”王子虚于是又坐下。
安女士坐在了他对面。
她老了。
她的面部肌肤白皙柔嫩,头发依旧漆黑茂密,乍一看,像是二三十来岁的女人。
但观察略久就会发现,由于经常用玻尿酸稳固容颜,她的苹果肌有些僵硬,眼神中也流露出只有老年人才有的疲态。
王子虚此时很想哭,但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。
她比起王子虚记忆中的容貌变化不大,但气质变化太大。
他记忆中的她,围着磨损的围裙,会变魔法似的从厨房里掏出诸多菜肴;
她会坐在床边,经过她手的衣服,会如同被熨斗烫过般平整地迭起来;
她会在学校门口准点等候,看到王子虚出来时高高举起手,然后两人手牵手,沿着夕阳洒落的街道走去。
但眼前的女人气质截然不同,和儿时的印象判若两人,岁月仿佛从漏斗中溜走,找不出那些时光留下的分毫痕迹。
“你最近在做什么?”安女士问。
“我受你女儿邀请,在弄出书的事。”王子虚老老实实回答。他完全把安幼南交代的事丢到脑后。
安女士说:“我不是问你这个,我是问,你在做什么工作?”
“工作辞了。我现在全职写作。”
安女士说:“你之前不是考上西河的公务员了吗?”
王子虚说:“辞了。”
安女士皱起眉头。
她的重点是,公务员这种铁饭碗,为什么要辞掉?究竟在想什么?但王子虚以为她只是没听清楚。
“王子虚,你也老大不小了,”安女士说,“今年三十多了吧?”
“三十一。”
“三十一了,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呢?”她说,“你把工作辞了,你以后怎么办?你医保、社保,怎么交?你出去,别人问你做什么的,你怎么自我介绍?说自己无业游民吗?”
王子虚说:“不至于交不起。”
安女士说:“你还要养你爸啊,你收入这么不稳定,能够养得起你们两个人吗?”
“我的书最近刚刚登上了《获得》,很快就要出书,拿到版税了,我想争取拿到一个文学奖,就可以……”
王子虚终于鼓起勇气,想要谈一点自己的成绩,却被安女士立马打断了。
“版税能有多少收入?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了,一本书能吃一辈子吗?”
安女士说完,又说:“我见过不少作家,他们都是有个正经工作,这样在社会上才有地位。你光指望搞创作,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吗?你结婚没?”
王子虚说:“结了,没,没结。”
“到底结没结婚?”
这一问,把王子虚也搞糊涂了,对啊,我到底结婚没啊?
“结了。”他说。
“你妻子支持你辞职写作吗?”安女士问。
王子虚说:“她离家出走了。”
安女士皱着眉盯了他半天,似乎终于心软下来,叹了口气。
“是我之前对你关心不够,怪我。你可能心里怪过我,不过我也有苦衷。”
“我从来没怪过你。”王子虚说。
“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”
“巧合。”
“不是幼南邀请你,你进不到这里来,你是知道她是谁,才跟她攀关系的?”
“没有,”王子虚感觉背后冒汗,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跟你的关系。”
安女士盯着他半天,似乎想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他有没有说实话。
良久后,她叹了口气,翻开自己的手提包,在手提包里翻找着什么,动作很快,最后掏出一张卡片。
“我这里有张银行卡,里面大概还有二十来万吧,你拿去。”
王子虚没有伸手。
“嫌少?我手头只有这么些。”安女士抬起眉毛。
“不是,”王子虚说,“我不需要钱。”
安女士收回卡片:“我知道这些年没去看你,是我不对。但我不想看到你爸,他也不想看到我。
“和你爸的这段婚姻,是我人生当中一段错误,我花了很大的代价才纠正掉这个错误。我看到你,会想起他,你明白吗?”
王子虚点头,内心有些苦涩:“明白。”
“我以前想过把你接过来,”安女士说着说着,忽然露出笑容,又忽然黯淡,“但是做不到。我不想给你幻觉,觉得可以靠我。你还是得靠自己。”
王子虚摇头:“我从没想过靠别人。”
“别看我现在光鲜亮丽的,背后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,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。”安女士叹了口气,“你永远无法想象,我吃过多少苦。都没法跟人说。”
王子虚点头:“嗯。”
但是他心里想,我吃的苦,也没法跟人说啊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安女士表情严肃起来,“以后有事,可以给我发消息。你不是有我联系方式吗?不要再接触我这边的交际圈了,也不要再跟幼南联系了。”
顿了顿,她又说:“对她不好,对我不好,对你也不好。知道吗?不为我们考虑,也要为你自己考虑考虑。”
“嗯。”
“记着,儿子,”安女士说,“人活着是看命的,有些人天生命好,比如幼南。命不好的人过来招惹,只会让自己更糟糕。命不好得认,你明白吗?”
王子虚点了点头。
“行,你出去吧,把安幼南叫进来。我们出来前,你不要走。”
王子虚起身推门出去,刚打开门,就迎上安幼南的视线。
她楚楚可怜,泫然欲泣,欲言又止地看向王子虚,似是想向他求证什么。
“你妈叫你进去。”王子虚说。
安幼南走进两步,张了张嘴,在她开口之前,王子虚低声说:“进去吧。”将她推了进去。
关上门后,王子虚缓缓下楼。
安幼南在房间里的时间,比王子虚在里面呆的时间要长三倍。她们谈了很久,期间音量越来越大,但听不清吵了什么,后来声音减小,谈话趋于平静。
最后,两人双双走出来,安幼南眼眶红红的,低头从王子虚身旁走过去。安女士拍了拍王子虚的肩。
“回去吧。”她说,“我让幼南送你回去。”
……
王子虚跟在安幼南身后,出门找到车,安幼南闷闷地指了指车门:“我不想开,你坐正驾。”
上车后,王子虚从发动车辆到驶出小区,安幼南一声不吭。直到上了主路,她才开口说话:
“她不让我再跟你见面了,我跟她吵了一架,她才同意我最后来送你一趟。”
王子虚说,哦。
“你跟她在里面说了什么?”
“差不多也是同样的话题,”王子虚说,“她不让我再跟你见面,对我们不好。”
安幼南低头看他表情:“她真是你妈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如果让我爸知道我在跟你接触,知道了这层关系,估计会大发雷霆吧。”安幼南说,“所以她说对我们都不好。”
这一点,王子虚心里也清楚。
半路出家的夫妻关系,就容易有这层忌讳。不管马永荣知不知道安女士的过去,王子虚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儿子冒出来,总是会让人有几分忌惮。
“她真是你妈?”安幼南又问了一遍。
“是的。”王子虚再次回答。
“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?”
“我也是才知道。”
“所以,你说你妈跟你爸离了,后来她就到了东海,生下了我。”
王子虚简单吭了一声:“嗯。”
“所以,你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。”安幼南得出结论。
“嗯。”王子虚再吭。
安幼南突然爆发出来,双手抓住王子虚的胳膊,用力摇晃起来: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……”
车子一个打横,差点歪出车道,好在这是滨江大道,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。王子虚抱紧方向盘,低声斥道:“别闹!”
“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啊!我不要你是我哥!”
安幼南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。
王子虚一打方向盘,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来。车停了,安幼南还在哭,一点没停。
“你凭什么是我哥啊?你跟我哪里像了?全世界最没可能是我哥的人就是你了,你凭什么啊?”
王子虚本来心情有点低落的,听到安幼南这么孩子气地发脾气,倒有些好笑起来,说:
“对对,我不配当你哥,我也从来没想过占这个便宜。”
接着,安幼南出乎意料地一个翻身,翻了过来,跨坐在他腿上,双手抓住他的衣领,表情严肃地盯着他。
“我不要你是我哥。”
“如果可以的话,我也不想当你哥。我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,如果可以的话,我希望永远不要和你们一家扯上关系。”
安幼南给了他一耳光,王子虚被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巴掌,被打懵了。
她说:“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。算了,我们忘掉这事吧,就当你今天从来没来过我家。”
“啊?”王子虚没理解他的脑回路。
“你没来过我家,你也没见过我妈,你不是我哥,”安幼南说,“我们从头来过。”
“来、来什么?”
“谈恋爱啊!”
王子虚说:“你也疯了?”
“你才疯了,我没疯,我现在清醒得很,”安幼南往后一捋头发,漆黑长发瀑布一般披散开,“我已经研究决定了,今天的事就当它没发生过。我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。”
“关键是谁说了要跟你谈啊?”
安幼南使劲一拍他脑后的头枕,王子虚虎躯一震。
“你不跟我谈你亲我?还讲不讲理了?”
王子虚愈发觉得女人不可理喻:
“那不是你突然袭击的吗?……你别提那事了,我现在想起来胃里就一阵翻腾,那件事才是应该忘掉……”
“我不管那些啊!”安幼南胡搅蛮缠起来,带着哭腔,“我反正就不接受!”
王子虚心平气和地说:“你冷静一点,我今天也很难过。我花了很久才接受我没有妈的现实,那时候我才8岁。现在这个伤疤又被剜开了,血淋淋的,很疼,但我很快就接受了。我已经三十了。人成年了,就该学会接受现实。”
安幼南盯着他的眼睛说:
“如果你接受现实,你就会在西河那个地方当一辈子小公务员;如果你接受现实,你就不会成为小王子;如果你接受现实,你就不会现在还在发愁怎么把《石中火》出版掉。”
王子虚一时哑口无言。
“你就不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为自己活一次怎么了?”
王子虚说: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我不理解,你到底在想什么?”
安幼南说:“我喜欢你呀!这都看不出来吗?我明明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,我喜欢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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